萬竹 作品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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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棲影16歲生日那天,夏夫人坐在鏡前慢慢的綰髮,十指纖纖青絲纏,素裙揚揚花麵笑。她眉眼彎彎,眸中卻是難掩的哀傷。

“十六歲生日快樂,我的小王子。”她轉過臉來,日光落進她的眼裡,細碎又好看。“願你無病無災,長命百歲。”夏夫人溫柔地念出,這八年來從未變過的祝詞。

夏棲影隻是安靜的站著,他清淺的眼裡映出那張笑麵,良久,他才很輕地問:“那麼,你在難過些什麼?”夏夫人怔住,但她很快又搖了搖頭,她拿起一枝白玫瑰,神情溫柔,她說:“玫瑰過了花期。”那天是7月9日。

7月10日,午後的陽光曬的人慵懶,有風輕輕地路過。夏棲影一隻腳剛跨出夏家的大門,就看見夏夫人從他的眼前墜落,快得讓他以為是錯覺。層層裙襬揚起,像一隻纖弱的白蝶飄忽不定。溫熱的血濺起,有幾滴落在他雪白的襯衣上,他靜默,母離子去,確實是應該難過的。夏棲影在用人的尖叫聲中看見夏夫人,望向他的,哀傷的,盈著清淚的眼,他看見夏夫人輕輕顫動的眸子,她像是驚愕,最後,夏夫人的目光落在他胸前的長命鎖上,再也冇有挪開過,他看見她露出的釋然的笑。那個時候,夏棲影漠然地看著殷紅色的血一點點浸染了她裙襬上繡著的白玫瑰,“原來白玫瑰變成紅玫瑰也如此動人。”他這樣想著。

當初秋的第一場雨淅淅瀝瀝地落下,滴滴答答地打在傘麵上,夏棲影穿著淺咖色的針織衫,黑色長褲出席了夏夫人的葬禮。夏夫人是音樂界知名小提琴家,鋼琴家,她一顰一笑都勾得人心動,隻是她成婚後,就很少出現在大眾視野裡了。夏棲影冷淡地看著往來弔唁的人群,他站在墓碑旁,漫不經心地想,一個骨灰盒,一塊地,一座碑,一張照片,原來這就是死亡的歸宿。雨水一點一點地在傘緣滑落,他伸出手,蒼白的指尖觸碰到了冰冷的雨滴。當他再次抬眼,就見著了故人。少年穿著寬鬆的黑色衛衣,冒雨而來,在濛濛細雨中染上了一層水汽,那是洛遇星。洛遇星與他擦肩而過,烏沉沉的眼裡無悲無喜,平靜得冇有一絲漣漪。那一刻,他臉上一片空白,眼裡儘是茫然。

夏棲影看著他彎腰將一捧明媚的梔子花放在墓碑前。洛遇星放完花後直起腰便要走人,卻不想被人輕輕扯住了衣角,他低頭望去,那是一隻很漂亮的手,骨節分明,手指修長,就連露出來的腕骨也很精緻,隻是太過蒼白了些。他略一抬頭,就撞進了一雙眼,那眼眸瞳孔是黑色的,琉璃一樣剔透,又清又淺,洛遇星從那眼裡看見了他自己,其實這是一雙他再熟悉不過的眼睛。初見時,夏棲影才七八歲,他的眼型比現在要圓一點,隻是那雙眼比現在還要更冷漠一點,那種純粹的不在意任何人或事的漠然,那個時候的夏棲影冷的毫無生氣。洛遇星抿了下唇,挪開了目光。這個時候,夏棲影才如夢初醒,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他鬆開手,“抱歉,認錯人了。”他低聲道。雨勢忽而大了起來,紛紛揚揚落下的雨水打濕了洛遇星的衣裳,讓他的麵容模糊了起來,“這樣啊。”他緩聲道,“那麼下次,還請阿影看清些,莫要再認錯了。”夏棲影無力地閉上眼,那聲“阿影”砸下來,顯得他剛剛找的藉口狼狽又可笑,是啊,洛遇星那麼熟悉他,怎麼可能看不出剛剛他在撒謊?他咬著牙偏開了頭,洛遇星再次轉身。待夏棲影再睜眼,他已經走遠了,夏棲影沉默地站在原地,望著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一步,兩步,三步,洛遇星停了下來,他站在雨中,渾身都濕透了,他微微偏了偏頭,似乎想回過頭來,夏棲影收緊了手指,看著他,但是他並冇有回頭,他隻是很輕地晃了一下,然後再次抬腳,走出了夏棲影的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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