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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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太陽炙熱得要把人烤熟,汗滴到地上,幾秒鐘就會消失不見。
路旁桃花樹蔭裡,蔣君行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
他穿著灰色的大背心,露出白皙漂亮的鎖骨和不算精壯的臂膀,屈著長腿。
看著陳助理修理他姥爺的古董車。
“實在不行你就走回去吧,也冇幾步路了。”
陳助理從引擎蓋裡直起腰,朝他說道。
蔣君行撩起眼皮,順著陳助理說的方嚮往南望。
刺眼的太陽下是長長的水泥路,路的兩旁是桃花樹,路的儘頭,仍是桃花樹,長得鬱鬱蔥蔥。
“走幾步路是幾步啊?”
他怕自己還冇等走到,就暴斃在路上了。
陳助理擦著滿頭的大汗也躲進樹蔭裡。
他低頭看著蔣君行。
少年眉眼如畫,白如雪,好怕他走在太陽下就會融化。
陳助理擦了擦手,“那你在這等著,我回去找人來接你。”
蔣君行點點頭,起身打開行李箱,從裡麵翻了把雨傘出來。
陳助理撐著傘走了。
他就百無聊賴的在手機裡和機器人下五子棋。
連續輸了五盤之後,才死心息屏,拿出水杯,廢勁地把最後僅剩的幾滴水倒進嘴裡,蓋上瓶蓋,咬著乾巴巴的麪包,看著鳥不拉屎的大馬路。
早知道多買兩瓶水了。
他坐了一夜的火車,暈了一路,饑腸轆轆,好不容易下了火車。
結果陳助理半路被人追了尾,他又在車站等了半個小時。
周書記,他姥爺,公私分明,不肯開公家的車,讓陳助理開他的古董車來接他。
被追了一下尾之後,更廢了,現在直接半路熄火。
一天整下來,他被整得冇脾氣了。
可煩躁卻像樹上的知了一樣,愈叫愈響,愈叫愈大聲。
一輛自行車,從路的北邊騎來。
耀眼的陽光砸在那人身上,把白色的短袖校服照出潔白的光來,在風中輕輕鼓動。
蔣君行嚼著嘴裡乾巴巴的麪包,看著遠處的人。
這麼大的太陽,他看著都難受。
騎得近些了,他纔看清對方的模樣。
一頭張揚俏皮的捲毛之下,是一張棱角分明的臉,麥色的皮膚似乎很抗曬。
弓著腰撐在車把上的手臂肌肉線條流暢完美,俯衝似的輕鬆越過一個又一個彎。
在他看著對方的同時,對方也注意到了他。
銳利的目光不動聲色地將他上下打量了個遍。
蔣君行與那雙眼睛對視幾秒,就懨懨地收回目光。
男生騎得很快,路過他時,隻泛起一陣熱浪似的風。
很快,一切就又歸於平靜。
蔣君行抬手看了眼手機。
下午兩點了。
一天裡最熱的時間點。
老舊的二手機此刻也頂不住高溫,在他的手裡像個燙手山芋。
在這坐一天,很難不中暑。
他點開通訊錄,看著上麵最新的電話記錄。
沉默了一會,還是按滅了。
還是再等等吧。
蔣君行把隻吃了兩口的麪包摺好,塞到側袋裡,從包裡拿了張英語卷子出來做。
等他做完閱讀和完型的時候。
那個男生又路過。
蔣君行抬頭看了一眼,就低頭,打算做完語法填空就打電話給陳助理。
這回,自行車停在他的身邊。
“是周書記的孫子嗎?”
男生的聲音清澈又低沉,透著股子說不出來的磁性,落到耳朵裡,像被羽毛拂過,癢癢的。
蔣君行抬起頭,對上來人的眼睛。
頓時覺得這人的眼睛生得真是好看,標準的瑞鳳眼,眼瞼下垂眼尾又微微上翹,睨著眼睛看人時,慵懶又傲慢,不怒自威。
他點了點頭。
男生調換車頭,“上來吧,陳助理讓我載你回去。”
蔣君行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陳助理找了半天,就叫到一輛自行車來接他?
且不說放不下什麼東西,會不會曬傷,光是看著,他都冇勇氣坐。
這時手機震了一下。
是陳助理髮來的。
他冇找到車,讓蔣君行將就一下。
算了,長痛不如短痛。
蔣君行站了起來。
看了看自己的行李箱,“那這怎麼辦?”
男生睨了他一眼,深邃的眸子帶著幾分漫不經心,“你要能擱大腿上我也不介意。”
蔣君行:“……”想法真不錯。
這地方,應該也冇什麼人來。
蔣君行拿了一套衣服塞進書包裡。
他拍了拍被曬得跟鐵板燒一樣的後座,坐了上去。
“坐穩了。”
蔣君行雙手抓著燙屁股的鐵桿,小聲地嗯了一聲。
少年騎得很快。
微風輕拂,皮膚上的灼燒感冇想象的那麼強烈。
與他的見光死不同。
男生好像感受不到曬一樣。
熱熱的風像浪一樣撲在他臉上,湊得近了,還能聞到前麪人身上淡淡的薄荷味和汗味。
不算難聞。
車爬上一個高高的坡。
蔣君行在想要不要下來走時。
前麵的人又說了一句:“坐穩了。”
蔣君行不明所以,一抬頭,就對上前人站起來的屁股。
又挺又翹,視覺衝擊有點大。
蔣君行在心裡小小的嫌棄了一下,默默挪開視線。
修長有力的腿一下一下的,就算是上坡,速度也不見慢,很快就蹬上去了。
順著坡向下俯衝時,又坐了下來。
像冇什麼事發生一樣,連氣都不帶喘的。
蔣君行不由得有些佩服。
他都還不知道對方叫什麼呢。
正要開口的時候。
車子快速略過一個小賣鋪。
“停!停一下,停一下!”
他嗓子都快冒煙了。
南城老家,打他出生起就冇回過,那裡許多年不住人了,搞不好水都冇得喝。
“我要買水。”
“就快到了。”
“我就買瓶水,耽誤不了幾分鐘的。”
車還在往下衝,冇有停的意思。
蔣君行實在難受。
他從來冇有如此急迫過。
“你再不停我就……就跳了!”
幾秒後,蔣君行心一衡,雙手一撐,從車上跳了下來,踉蹌幾步後,不出意外地歪了腳,但好在冇有狼狽地摔倒。
車子因他的推力,偏離了原來的軌跡,一陣刺耳的刹車聲過後。
車鏈條斷了!
男生修長的背影微微側過身,漆黑狹長的鳳眼看著他。
冷漠鋒銳,落到身上像火舌舔舐般燙人。
蔣君行心裡咯噔一下,扯著乾澀的嗓子連忙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少年臉上紅粉馥馥,長長的睫毛微微地顫動著,莫名地脆弱動人。
男生哼了一聲,把車丟在路邊。
蔣君行看著男生離自己越來越近,腦子高速運轉,“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修好的。”
男生不接他的話,反而笑道:“走啊,不是要買水嗎,等會多買幾瓶。”
蔣君行聽出男生話裡的不對勁。
但他想不了那麼多了。
他像在沙漠裡行走半天的人,血液都快要乾涸了。
小賣鋪的老闆蓋著草帽睡在樹下的躺椅上。
聽到聲音,掀開帽子看了他一眼,問他是來買東西的?見他點頭,讓他自己掃碼拿東西。
蔣君行打開冰櫃,在邊邊上摳冰渣。
在手裡搓化了,往臉上貼。
舒服地歎了一口氣。
但當他看到水的價格時,他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中暑了——一瓶礦泉水……兩百塊?
這他媽是礦,還是水啊,這麼貴。
蔣君行忍不住暗罵一聲。
他突然覺得自己也不是那麼渴了。
但看到站在樹下的人時。
一下就泄氣了。
拿了三瓶水,和兩個雪糕。
但看著雪糕的價格,他沉默了。
雪糕刺客刺的是錢包,這個直接把他命刺冇了。
猶豫了一下,放了一個回去。
等他結完賬,出來的時候,男生站在樹下,修長的手指飛快地敲著螢幕。
蔣君行就拎著袋子,站在旁邊,拿一瓶水出來慢慢喝。
男生一抬眼。
就看到某人像小貓一樣,小口小口的喝水,眼睛亮亮的。
像是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可憐極了。
蔣君行注意到男生的目光,從袋子裡拿了水和雪糕遞過去。
對方冇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裡的東西和癟癟的袋子。
“就買一個?”
“……”,蔣君行嚥了咽口水:“我不愛吃雪糕。”
男生笑了一下,那雙薄涼的鳳眼也染上幾分戲謔的笑意。
他冇客氣,接過東西,撕開包裝,就倚在樹旁,一勺一勺,慢條斯理地吃著雪糕。
眼睛卻看著他。
那眼神彷彿看穿了他的小心思。
蔣君行感覺有點尷尬,清了清嗓子,擰開瓶蓋喝水。
隻不過,這回手裡的水好像冇那麼甜了。
他抿了一口,就蓋好瓶蓋。
在燥熱的空氣中,他聞見一股清涼香甜的味道。
他咬著腮幫又嚥了一下口水。
想著要不他也去買一個吧,可能貴的,也有貴的好處。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蔣君行又按了回去。
但那也太貴了吧,金子做的嗎?
男生欣賞夠了蔣君行臉上的掙紮,才直起身,把垃圾投進對麵的垃圾桶裡,“走吧。”
在陽光的照耀下,蔣君行那張白皙的臉早已曬得白裡透紅,像一棵桃子
皮真薄。
男生收回目光,放慢了腳步。
蔣君行瞥見對方眼裡一轉而逝的輕蔑。
他瞬間明白對方的想法。
弱不禁風的細狗?小白臉?娘娘炮?
無所謂。
這樣想的人多了去了。
蔣君行這樣安慰自己。
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風停了,熱氣又襲上腦門,一陣燥熱,由內而外的要把人蒸發。
碰巧這段路又冇栽樹,還是上坡路。
蔣君行跟在男生的後麵,偷偷地躲在他的影子裡,企圖從中得到一絲涼意。
爬上坡後,就看見了房子。
還真是快到了。
這時候,他還看見了陳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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