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花便折 作品

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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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點多的夜晚,天寒地凍,萬木凋零,行人沿著南北方向的道路逆風而行,冷風裹挾著雪花迎麵撲來,灌進鼻腔裡,讓人止不住的想打噴嚏。

顧沉瀾將灰色的圍巾使勁往上拉了拉,柔軟的絨毛軟乎乎蹭著鼻尖,冰涼的黑色口罩也被他撥出的暖氣沾染熱度。

他出酒店時全副武裝,鴨舌帽圍巾口罩墨鏡都戴上了,卻擋不住無數刺目的閃光燈以及狗仔記者投來的炙熱視線。

他是下樓去超市買牙膏的時候,被蹲守已久的狗仔堵在了家門口的,這幫人為了賺錢無所不用其極,連起碼的尊重也忘了,拚命想要往他身上榨取一點兒八卦和利益。

“沉瀾老師,你半個月冇出現在公眾視野了,難道那個爆料是真的,你被封殺了嗎?”

他們熙熙攘攘,吵著,尖銳的聲音朝顧沉瀾湧去。

有人說:“沉瀾老師,我簡直不敢相信你的父親是那樣的,你十三歲,他耍酒瘋捅人還坐了牢,這麼多年你為什麼不去看他一眼,是覺得他丟人,還是痛恨他做出那樣傷害彆人的事情?他出獄後一直賭博勒索你嗎?”

說完狗仔都靜了。這話太冒犯了,冇有人聽到自己的原生家庭被攻擊還能忍得下去,他們望向那個出聲的狗仔,眼神帶著批評和不解。

那位狗仔神色不變,仍舊扛著攝像機,恨不得懟著人家影帝的臉拍。

他就是要惹怒這位溫柔體貼的影帝,讓這位影帝忍不住動手,最好還要朝著攝像機砸過來,這樣纔夠有爆點!才吸*精!熱搜第一就是他的了。

果然,顧沉瀾皺了眉頭。

他朝著攝像機伸過手來,在狗仔期待又防備的眼神裡,卻是隻是輕輕地推了推冰涼的攝像機器邊緣,見推不動,又伸出食指,不輕不重地撓了撓狗仔的心口。

那手骨節分明,堪稱蔥枝纖手。

狗仔隻覺心跳漏了一拍,心窩燒起一把火。

“退後些。”溫柔輕緩的嗓音很好聽。這位影帝像是學不會憤怒暴躁之類的情緒,就算不滿也隻是帶著責備,輕輕瞥你一眼。

這回,狗仔失了心智似的主動往後走,耳邊還有同行挽留怒罵聲“你走什麼,娛樂頭條新聞你不要了?”,狗仔才留步,不過還是跟顧沉瀾保持了一段距離,冇有機器繼續懟著人家臉。

倒不是美色熏心,隻是對比他們圈子裡的人,顧沉瀾真的很尊重人,像是那個脾氣不大好的新人演員祁翊,上次就抬腿踹他了,把他踹的腰半個月直不起來。

這個狗仔冇繼續咄咄逼人,卻不代表其他人也是。

“冇有被封殺,爆料我也不知道是誰做的,至於我父親的事情……”顧沉瀾一一回答他們的疑問,話音一頓。

他垂眼,實在是太溫柔的人,撲麵而來的無數記者話筒幾乎撞到了他高挺的鼻梁,他也會輕聲細語地說:“可以不要這樣嗎?我怕我毀容,我還要靠臉吃飯的。”

記者連忙往後撤。怕惹上把人弄毀容的罪過,又急切想要顧沉瀾扒開他的傷疤繼續說,最好還要說到深情處,淚光點點,觀眾心疼了,流量這不就手到擒來?

顧沉瀾卻微笑著繼續道:“這是我的私事,不方便透露,不好意思。”

這番話他說得輕飄飄。

記者一聽就不甘心,還未來得及細細采訪這當事人,顧沉瀾垂眼,看了眼手機,抬眼又是一笑:“這半個月不拍戲拍綜藝,是因為我已經接了新電影的邀約,在家研究劇本。現在我經紀人要我去劇組聚餐吃頓飯,抱歉,快遲到了,能先讓我離開嗎?”

這時姍姍來遲的經紀人秦鐘帶來幾個身強力壯的黑衣保鏢,準備強行驅逐狗仔,卻怎麼也想不到這時候顧沉瀾半隻長腿已經踏上了狗仔老舊的桑塔納。

狗仔的攝像頭拋在地上,狗仔本人正體貼又受寵若驚地替他拉開車門。

狗仔也冇想到隨口一說能載顧沉瀾去飯局,顧沉瀾就應了。這位影帝真的很不按套路出牌,也隨和過了頭。

顧沉瀾也冇覺得有哪裡不對,他微笑著,望向幫他拉開後座車門的狗仔:“您人真好,當你女朋友一定會很高興的。”

狗仔被哄得舒心,風吹日曬黝黑的皮膚,愣是臉紅脖子粗:“謝——謝謝!我女朋友還是更喜歡你的,覺得你帥。”

“你女朋友喜歡我?”顧沉瀾頓了頓,他是懂商業互吹的,眼睛微眯,吹捧的話隨口就來,“有品味的人都長的不差,你女朋友一定很好看。”

秦鐘走過來叫了聲顧沉瀾,實在是受不了這股熟悉的茶味。

顧沉瀾遺憾跟狗仔道了聲再見,他長腿一邁,上了車,黑色的車窗漸漸搖上,纔將狗仔依依不捨的和善目光隔絕在外。

汽車引擎聲發動。

“他很蠢。”後麵傳來懶洋洋的聲音。

狗仔大概怎麼也想不到方纔跟他輕聲細語道彆的清俊影帝會這麼評價他。

秦鐘在副駕駛回頭一看,昏暗的車內燈光下,後座高瘦男人頂著溫柔清俊的麵容,冷著臉,微眯著眼,在微笑:“他真的太容易相信彆人了,很容易吃虧的。”

秦鐘:……

秦鐘一聽就明白了,“你要搞他?”

剛纔那些狗仔冒犯地問出顧沉瀾原生家庭的事情,秦鐘就知道顧沉瀾會下手。

顧沉瀾仍然是笑,道:“我現在黑料纏身,冇有資本運作,公司都快放棄我了,我怎麼搞他?”

“但你打定主意要搞他,讓他丟掉工作。”秦鐘道,“你假裝上他車,剛剛把他的臉記住了,應該還問了他的名字,他對你絲毫冇有設防,連女朋友是誰都交代清楚了。”

顧沉瀾眯眼,微笑:“你真瞭解我,都猜對了,秦鐘,我確實在套他的話。”

“那當然……”秦鐘驟然被誇,享受彎眼,“我一看就知道你要搞他,對吧?”

顧沉瀾道:“對,也不全對,我要搞的人不單單是他。”

秦鐘睜大眼,隱隱猜到了一個名字。

顧沉瀾給了他一個眼神,“冇錯,就是祁翎。”

秦鐘還欲說話。

顧沉瀾隨手拿來一瓶礦泉水,遞給他,這時又道:“我剛剛套出了那個狗仔的話。”

秦鐘知道他這次套話肯定不是圍繞狗仔女朋友之類的簡單話題展開了,他隨手擰開瓶蓋,仰頭就要喝,水卻被拿走了。

顧沉瀾在秦鐘無言以對視線下,低頭喝了口水,稍稍潤喉,道:“這些狗仔都是收了祁翎錢,故意來堵我的。”

秦鐘聞言,臉色不太好,娛樂圈不擇手段爭名逐利的事情多了去了,倒冇怎麼震驚,隻是罵道:“他就是記恨昨晚跟你一起走紅毯,你把他‘豔壓’了,怎麼會有這麼小心眼子的人!”

“他長得跟我頗像,頂著‘小顧沉瀾’的標簽出道,始終被壓一頭,心裡有氣,對我有些莫名其妙的敵意確實無可厚非。”顧沉瀾道。

秦鐘奇怪看了他一眼,“所以你要找他和解?讓他彆生氣了?”

“不,他會永遠生氣的。”顧沉瀾微笑,“因為他的長相、氣質都在我之下,也冇有三金影帝的身份,他長得像我,又成為不了我,他會被名為‘小顧沉瀾’的標簽沉甸甸的壓一輩子,就算再恨我也擺脫不了我。”

秦鐘斂聲,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倒也不是顧沉瀾這番冷森森的話驚到他了,而是他看著麵前人,麵容清俊寡淡的青年,皮膚細膩瓷白,頂著溫和斯文的皮囊,溫聲細語又惡劣陰濕說著“就算再恨我也擺脫不了我”的樣子真的很……很……

辣。

很驚豔。

漂亮死了。秦鐘知道這位影帝溫和外表下,跟豔麗瘋狂的女鬼無異,卻還是無可避免被他吸引。

秦鐘沒有瞭解過他,甚至當了顧沉瀾半年經紀人,顧沉瀾都靠著一張清俊出色的麵容爆火了,也冇看清他的真實麵目。

不光是他被矇在鼓裏,眾所周知,顧沉瀾半年時間橫空出世拍了一部電影,就成了公眾人物,是娛樂圈無法撼動地位的溫柔影帝,他對待前輩不卑不亢,令人如沐春風,對待後輩溫柔可親可敬,就算不懂事的小後輩跑過來挑釁炫耀,他也釋然溫柔付之一笑。

但是,隻有秦鐘才知道這位溫柔影帝纔不是什麼腦袋空空的傻白甜。

人後他陰暗惡劣,麵若觀音蛇蠍心,是個不折不扣的溫柔野心家。

前腳喊你小甜甜,利用乾淨了,後腳把你踹陰溝。

總之,秦鐘覺得世界上冇有比顧沉瀾更會演戲的人了,活該他得影帝!

這會兒,秦鐘心想真是作孽,他跟在顧沉瀾身邊一年多也變成黑心肝了。更可怕的是,世界上隻有他一個人知道顧沉瀾溫柔底下的真麵目,他並不恐慌厭惡,他其實還挺爽的。

這是種很複雜的心理。

他正色,也冇問顧沉瀾要怎麼收拾那些狗仔,反正顧沉瀾有他自己的節奏和辦法。

秦鐘扯開話題,說起來今天的劇組聚餐,道:“你不是要搞祁翎嗎,今天這聚餐就是祁翎張羅起來的,他還把他背後的金主也帶過來了……”

他漸漸壓低聲線,神色變得莫測:“就是傅家那位掌權人,據說那可是個控製慾和佔有慾非常強烈的人。”

控製慾和佔有慾……非常強烈……

顧沉瀾聽得眉眼彎彎,這他也懂的,上位者都有這種毛病,渴望所有事情牢牢掌握在掌心。

傅家那位算是a市有頭有臉的人物,祖上積德,闊氣了好幾代,文化底蘊和財富積累更不用多說,日子活得越好,毛病就越多。

顧沉瀾微微笑了笑,覺得還挺新奇的,道:“聽說過,祁翎老在我耳邊提。”

他彎起眉眼,清俊的眉眼無端愈發惑人。

他又惡劣在想些彆的事情了。

“你不會想搶人家金主吧?”經紀人震驚道。

顧沉瀾笑意未減。

經紀人幾乎尖叫:“你彆發瘋了!傅總不是隨便招惹上就能丟掉的,他睚眥必報,圈子裡誰也不敢觸他黴頭。”

顧沉瀾冇有否認,也不承認,淡淡歎息:“誰讓祁翎非要惹我,他老是在我麵前炫耀他金主給了他什麼什麼,又滿臉警惕看著我,像是怕我搶走他的寶物,我原來冇心思也有這個心思了。”

他認真凝眉,像是思考事情的可行性,又緩緩搖了搖頭,眉眼帶著淡淡的惋惜。

“不過就算我想勾引勾引他,也還是要看人家看不看得上我。”他又在秦鐘焦慮眼神下,微微張唇,微笑道,“先彆急,等會兒就知道結果了。”

他縱然野心勃勃,卻不是冇有頭腦的愣頭青,他已經二十五歲,傅總比他年長五歲,年長者已經在紙醉金迷裡審時度勢,見慣了精緻皮囊,大抵落入眼底都千篇一律。

秦鐘想掐人中。

他攔不住顧沉瀾。

隻能寄希望於……那位控製慾和佔有慾非常強烈的傅家掌權人,不會做個被美色所惑的紂王。

秦鐘看了眼顧妲己,複而低頭,深沉歎氣。

肯定不會!

兩個滿腦子爾虞我詐的陰謀詭計野心家,腦子裡都冇談粉粉嫩嫩的戀愛那概念,肯定碰不出火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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