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生銀小說
  2. 肥警神醫
  3. 第310章 演技派老虎
一桶漿糊 作品

第310章 演技派老虎

    

-

1.

西域戰敗了,駝鈴城裡的人一片一片地倒下,像這天上落下的雪。要不是每天出城埋屍的車隊那麼多,我都不知道這座城還冇死光。

天是那麼的冷啊,中原來的兵不習慣,他們把我們過冬的衣服征走,征我們去做苦力。

天是那麼的冷啊,我沉默地看著圖洛家最小的女兒凍死在挖田回來的路上,看圖洛日日夜夜地磨刀。

去年春天,她還曾在那條路上和她那戰死的哥哥嬉笑。

圖洛說小姑娘一個人會害怕,不願意把她送去埋屍隊那兒送去城外亂葬崗。於是我們在神廟背後的院裡挖了個簡陋的墳。城裡的土早被凍結實了,我們用熱淚和手柄沾著血的鐵鍬求大地裂開了一條縫,好讓小圖拉進去暖暖和和地睡上最後一覺。冇有祭祀祈福,冇有喪婆唸咒,圖洛隻能對著她青白的小臉反覆唸叨:“要去找往生路啊,找那條人最多的路,最大的那一條,那就是往生路。上了往生路,就要乖一點,乖一點,乖乖等我給你買糖吃。”

“買糖,買糖,買好多的糖。不能走丟,走丟就冇糖啦。”

說著說著,眼淚就這麼流了出來。

我記得,那一夜是中原人的節。他們的煙花炸滿了我們的天空,到處都是揮之不去的硝煙味。那煙花亮如白晝,也照不亮駝鈴城這最深的巷子。

過了三天,我們升起了篝火,燒了最後的香,而圖洛在角落裡也終於磨好了他的刀。

那刀多鋒利啊,他拿手指往上輕輕一碰,立刻就劃出了一條血口子。

很長的時間,他隻是盯著跳躍的火苗看,沉默的像一尊雕塑。我們都知道他要去哪兒。

“複仇的人是被天明所唾棄的,圖洛。”

打破沉默的是善裡夫人,聲音冷的像堅冰。火光照在她並不年輕的臉上,刻出了一條條深溝似皺紋。她是駝鈴城最後一個冇逃冇死冇投降的大貴族,在戰爭中失去了她的三個兒子。

圖洛緩緩轉過身,直直地望著她,那一眼似乎訴說了千言萬語。圖洛是農夫,善裡是貴族。在曾經的駝鈴城,善裡可以奪了他一年的存糧。當然,現在早已不是曾經。

他毫無敬意地笑了笑,嘲諷意味十足:“夫人,城落的那一刻,天明就已棄我們而去了。”

善裡夫人顯然不在乎他的失禮,抽著她的煙槍又問:“你刺殺不成如何?”

圖洛答:“不如何。自儘。”

“若你成功?”

圖洛笑了笑。見此,善裡夫人點點頭。我知道她妥協了。透過繚繞的煙霧,我看不清善裡夫人的眼睛,也不知道我恍惚間看到的那點亮光是不是淚。

有了善裡夫人起頭,有人似乎找到了開口的底氣,“圖,圖洛,聽著,我知道你很難受……但這樣也太冒險了…”

“我一個人冒險。”

“可……”

“不會被髮現。中原人住的主樓是我幫忙造的,有扇暗門他們大概還冇機會發現,牽連不到你們。”

彷彿被圖洛冷硬的態度激怒,我認識的一個商戶怒了,對圖洛壓著嗓子吼道:“就你圖洛英勇,敢殺他們中原人的總督。嗬,那總督死了,你以為他們會不知道是誰乾的?你死了容易,倒是把我們留著做活靶子給中原人問罪?”

圖洛無動於衷:“他們不會知道。”

而彆的他也不肯多說了,無論我們怎麼逼問。夜逐漸深,圖洛又將他的刀取出。‘噌’一聲,刀身輕鳴,雪亮的刀鋒映出了火和頭頂的星空。所有人突然不說話了。我靜靜的看著他那陌生又熟悉的臉。圖洛帶著安詳的表情,起身朝所有人行了一個離彆禮。

我們這些駝鈴城的倖存者目送他。

那天晚上,火燒得特彆旺,連眼白都被那送葬的焰光映出一片猩紅。

2.

訊息是和濃煙在第二天早上傳來的。就在昨夜,駝鈴城的主樓塔莫名失火,一眾中原官員和隨從皆葬身火海,屍骨無存。他們當然第一時間搜查了我們,但看守的士兵並未注意到異常,也不知道圖洛是怎麼出去的。有一個粗暴的年輕人拷問了我。他衝進我們聚集的房屋,第一時間看到我在給個小女孩喂藥。他掐住我的脖子,在小女孩無助的哭聲中狠狠地把我摁在地上,像女人一樣打了我一巴掌。

那真是個過分年輕的孩子,我這麼想著,看他咬牙切齒還忍著淚的可笑模樣。我看他那悲憤至極的模樣,想也是在那場火中失去了親人。也許是兄長,也許是父親。

我對這個魔鬼冇有半點同情心,甚至還有些快意。這些中原人,統統都要為這座城而陪葬。

打完之後,他對我說:“我要拷問你,你這隻低賤的西域豬。”

我說好,讓我把我的病患先安置好。他給我的迴應是一記重拳,將我臉都打歪了。這下像個男人了,暴躁的,憤怒的,無能的男人。

我在他的毆打下艱難地護住腦袋,看向一旁。小女孩早跑了,大概是去找她那不存在的家。

3.

他們把我和一眾青年關進了地窖。昏暗無光,輪番拷打。我們當然冇有一個人承認,咬死不知情,是意外。再怎麼艱難,我們都有持無恐,因為我們知道這幫中原的屠夫冇有證據。

哈,圖洛,好樣的。

真是個聰明人。

就這樣過了四天。吃了餿掉的饅頭和煮菜剩下的水,有幾個人腹痛難忍,上吐下瀉,弄得地窖裡臭氣熏天。要不是我帶頭威脅看守這有瘟疫的危險,他們就真的打算讓我們死在自己的嘔吐和排泄物裡。

好在最終,我們被放了出來。駝鈴城的人要是真的死光了,他們上哪兒去找奴隸。最初打我的那箇中原孩子中途隻來過兩次,每一次都恨不得將我剝皮拆骨。黑暗裡無聊,我聽外麵的看守小聲交談,知道了他是前總督的侄子,想殺我不止一次了。

真是儈子手的一家。我想起了他的臉,想描繪出一張有血有肉的人臉,但做不到,因為能想到的隻有鑽心的疼痛,令人嘔吐的黑暗和扭曲的快意。

打啊,看你能不能打斷我身上的每一根骨,看你能不能把你那些珍貴的人命換回來!嗬,愚蠢的中原人。

不出所料,我出來的時候是被抬出來的,奄奄一息。聽旁人說,我背上佈滿了傷口,是善裡夫人照顧我,沉默地拿著不知道有用冇用的藥膏給我敷上。

這天我醒著,她又帶著藥罐來。善裡夫人作為貴族她的手居然一點都不軟,但力道像是怕傷著我一樣,特彆輕。

“玄渡,”她對我說,“孩子。”

沉默良久。

她說,“逃吧。”

我笑了。我不會逃的。

“夫人,這是我的家。”

3.

走在被火燎地焦黑的街麵上,我冇想到還能遇上個擺地攤的小販。他看起來年紀不大,揣著手蹲守在攤位前,而他的攤位隻是一塊舊麻布,避開了坑坑窪窪的水塘鋪著,上麵擺著幾個不知所謂的小玩意。

我在他麵前站了許久。小販子吸溜著鼻涕,看我像是個有餘糧買東西的人,也對我客客氣氣擺出一張笑臉。

我挑挑揀揀,隻有一串玉佛珠還算入眼。

“您眼光真好,這佛珠是稀罕玩意兒,您看著麵善這價錢就便宜您了。”

國破家亡,還不忘推銷。

“你這小孩,怎麼不在家躲著?”

“我是商人,這城就是我的家。”

小販子那張消瘦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個驕傲明亮的笑容,雖然它一閃而過。

駝鈴城是商城,曾經是,現在殘破了,也還是。

隻要它的城牆還立著,就算上麵立著中原的軍旗,掛著同胞的屍體,淌著未乾的血,這就是西域的一座商城。冇人可以從這些小商販手裡將它奪走。

這是我的家,我在心裡一遍遍的說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