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 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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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文武百官全部到齊,韋任清跟著陳敬之列隊,在太監的吆喝聲中,隨著太陽逐漸升起,眾人魚貫而入。
“低頭!”
陳敬之拄著柺杖,步伐緩慢,不忘提醒跟在他身後的韋任清。
韋任清自然知道,不能直視王。
朝天殿的門多達九扇,全部打開,屋簷高聳,迎接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顯得威武霸氣。
走進去,一路看著地麵的金黃燦爛,各種鳥獸花紋栩栩如生,延伸到他們前方的高座之上。
因為不能抬頭,韋任清忍不住瞥了一眼旁邊,這裡的柱子異常粗大,就算兩個人環繞也不能完全抱住,上麵盤著龍與虎,目光炯炯,彷彿隨時要俯衝而下,撕咬奸邪。
大殿兩側,兩個工藝精湛的香爐正在燃燒,香氣瀰漫,幾個太監舉著扇子,輕輕揮動。
韋任清來過一次,他記得高座之上,有一個巨大的麒麟像,正對著大殿之門,它頭上懸著的匾額大書“洞然四達”幾個大字。
他雖然不怎麼理解意思,可是知曉這塊牌匾是舊王的父親所題寫,一直懸掛到現在。
百官落位,太監拉開簾子。
隨後陳敬之跪下,韋任清跟著跪下。
太監喊:“叩首迎王!”
眾人磕頭。
高座上,傳來沉重的腳步聲,他在緩步登梯,一步比一步聲音響亮,直到袖口擦拭扶手的聲音傳來,王入座。
太監喊:“再叩首!”
眾人再次磕頭。
太監喊:“再叩首,開金口!”
聲音聚集在屋頂,回聲陣陣,大殿裡彷彿敲動的大鐘,左右彈動。
韋任清被氣氛壓抑地喘不出氣,汗水竟順著臉頰滴落。
“這裡......有一股王氣。”
從進入這個大殿開始,就渾身不自在。
韋任清一旁的一個胖子看出他的窘迫,偏著頭說:“藥師,不常來”
“這裡有王氣,你們整天和陰氣為伴,要受抑製的。”
韋任清恍然大悟,茶館是陰,那王所在便是陽,所謂陰陽不能結合便是如此,他深吸一口氣,然後輕輕吐出,身上的陰氣順著鼻腔鑽入地下,身體終於變得輕盈。
“謝謝!”
韋任清由衷感謝,那胖子隻是微微一笑,不再說話。
很久不入朝天殿,忘了這一茬。
太監喊:“百官行禮完畢,起身,撤簾!”
眾人起身,簾子緩緩撤下,可依舊不能抬頭。
太監緩緩後退,氣氛變得沉默。
王在注視著下方,卻一言不發。
緊接著太監搬來幾把椅子,身著紫袍的幾個老者在大殿一側坐下。
陳敬之便是其中之一。
韋任清的前方瞬間空了出來,使他能正對著高座上的王。
他緊張起來,手掌心瘋狂冒汗。
百官們似乎在等待王發號施令。
一直等待了將近三分半,王終於開口。
“時辰到,早朝始。”
聲音略微帶點稚嫩,但其中又夾雜著無趣和沉穩。
太監喊:“接劄子!”
太監喊完,底下依舊一片沉默,韋任清此刻緊張的心情達到頂峰,他萬萬冇想到這早朝怎麼開得如此壓抑
就在渾身打顫時候,一個責備的聲音從側麵傳來:“時辰到,藥師請注意!”
是陳敬之!
韋任清心頭一顫。
完了,他完全忘了他是要第一個上表的!
原來文武百官都在等他開口呢!
從朝服裡抽出昨晚擬好的奏表,戰戰兢兢展開,低頭彎腰朗讀。
『茶館藥師及其徒眾,上表:
王承新歲,君明相賢,大德有容,神武不殺,海晏河清,萬象生平......茶館鎮陰陽,憑得餘韻,保民安生......南城張之主,坊間購畫,畫裡顯惡,蜂目豺聲,大王禦極高怵......魑魅魍魎不得放肆,臣全力以滅之......特此奏賀。
頓首!』
韋任清收起奏表跪地。
高座之上的王沉默一陣,開口道:“藥師馭鬼有功,賞。”
“謝大王!”
韋任清叩首,此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心情,既高興又緊張。
有賞總是好的!
待韋任清領完賞,周圍百官們已經蠢蠢欲動,都斜著眼相互傳情。
太監喊:“賜藥師入座!”
椅子推出來,韋任清坐在幾個紫袍大官的身邊,終於能抬頭了。
藥師特權就是不一樣,要是一直站著低頭不動,彆說老傢夥了,他都站不了那麼長時間。
韋任清坐下,第一次抬眼看向高座之上,那個彭國萬人之上的王。
他眼神鋒利,用手撐著腦袋靠在寶座裡,隨性灑脫,韋任清不敢相信,其實他隻比自己大幾歲,而且三年前才正式從太子登上大寶之位,幽深的麵龐像極了禦極多年,遭受各種風吹雨打而練就的老辣模樣。
王嚥了咽口水,聲音沉穩:“前幾日所議之事如何了?”
和韋任清相隔兩人的一位紫袍大員起身,稟告道:“暗幽衛兵員不足,所學幽術不精,還需時日培養,暫不能考慮加入戰場。”
“太慢了,寡人信任你們,交於你們辦,三年時間無法為國出戰,誰之過”
方纔稟報的紫袍官員坐下,距離韋任清最遠的,同時也是距離王最近的一位起身。
韋任清認識他。
他就是當年血洗王宮的東平王李封,現在則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相國。
相國一職前幾任彭王均不設,倒是丞相多時可達五六位,東平王血洗王宮取得大權後,王論功行賞,特設相國,以示信任。
丞相一職則削減到僅剩一人,不過也是虛職罷了,軍政大權,儘數掌握於相國手中。
韋任清冇見過那位新的丞相,猜測可能就是剛剛坐下的那位。
他倒是不太喜歡這個李封。
當年就是他把茶館藥師捲進朝廷的明爭暗鬥,也是他給自己的師哥定的罪名,最後將他流放。
韋任清痛恨他,為了一己之私,犧牲了茶館。
李封起身不緊不慢,緩緩說道:“培養一名合格的暗幽衛,所耗時間巨大,如今的中央禁軍,幽術甚精,三年如此,倒也所值。前方戰事自末雨城一役後,趨於緩和,有足夠時間專於幽術,可開始大批量培養幽術人群,大王可再次開啟‘啟受’行動。”
王說:“此次人群如何選擇”
李封一笑:“由大王定奪。”
王流露出一絲微笑。
當年末雨城一戰讓彭國損失不少藥師,僅剩的精英們全部成為了暗幽衛,想要再成規模,隻得重新培養。
“諸位還有何事要奏”
李封默默坐下,眼神飄向大殿中央的文武百官,氣氛沉悶,似乎在醞釀一場風暴。
“諫言方啟泰,有事啟奏!”
果然,百官當中,一個綠袍官員喊話,舉著手中芴板。
“奏。”
“前日所議如今再議!”那位官員聲音猶如洪鐘,“既然藥師今日上朝,臣便直言不諱,一國之藥師,三年僅兩次覲見,雖有斬妖之功,然南城屍人一案,由他引發,百姓屍體堆積於道,損失無數,這些年來,除斬命鬼一案,毫無功績,本人亦不知禮節,不學無術,當街被妖怪毆擊丟儘臉麵,茶館藥師就如此能力嗎,何不早日擇人換之”
韋任清瞪大雙眼,衝他來的
這......說的似乎又對,可是千萬不能換人啊!
“我還想好好待在茶館無憂無慮啊!”
韋任清焦急的目光投向陳敬之。
“前幾日不是已經議定”王皺眉,“既然今日藥師在場,再議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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