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法獅 作品

果實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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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寧冇有拿上雞,隻身一人去了河邊。

遠遠便看到有個人在邊坐著,望著滾滾而逝的河水,一動不動。

林昭寧靜悄悄地走過去,坐在他身邊,叫了他一聲

“安大哥。”

安延這才意識到來了人。但隻側頭瞄了一眼,又轉回頭,眼都不眨地盯著河水。

他嘴裡叼著根草,雙手架在膝上,時不時用手中的草撥一撥溪水。

“安大哥,昨日之事,多謝了。”

“不必,若是換個人,我也會救的。”

他的語氣依舊淡漠。

林昭寧不在意,繼續說道

“聽聞安大哥書讀得好,可否請教一句話。”

安延不答

“荀子言,學不可以已。敢問這句是何意?”林昭寧自顧自發問

“自是學無止境之意。”

“正是。可小女不知,安大哥何故讀書?”

安延作思索狀,卻不答。

林昭寧望著滾滾江水,輕笑了一聲道

“張載言,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我也識得幾個字,可我並不抱有如此遠大的誌向。不怕安大哥笑我俗氣,我讀書隻是為了讓自己過得好一點。”

安延眼睫微動,將口中的草取下。

“安大哥年紀輕輕便得考進士科,已是不易,若隻區區一次落榜便喪氣,實屬可惜。”

安延終於停下撥動溪水的手

“若是再不中呢?”他看向林昭寧

林昭寧對望,淡然一笑

“若是不中,便再考一次。每失敗一次,便找錯處,知原由。總能考上。俗語道,五十少進士。安大哥二十出頭,何懼?”林昭寧突然躺下,閉上眼,感受灑落麵龐的陽光,“我是女子,考不了試,走不了讀書這條道,可我有其他路可走。更何況安大哥生為男子。人生不止一種活法,若不一試,怎知自己將如何度過一生。試一試,方可無憾,隻求心安。”

林昭寧嘴角漾笑,現出淺淺梨渦。

安延的視線隨著她的動作,落到她的臉龐。陽光籠罩著她,髮絲也在發光。耳邊有風聲,水聲,還有陣陣悅耳鳥叫。

來了這麼些天,安延第一次感到涼風徐徐,溪水潺潺,暖意融融。綠意盎然,滿目生機。

微風拂過,心絃盪漾。

安延失了神。

林昭寧突然起身

安延慌了一瞬,眼珠慌亂地瞟向四周。

林昭寧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邀請道

“安大哥,逝者如斯,不捨晝夜。我燉了雞湯做謝禮,要不要嚐嚐。”

前言不搭後語的兩句話,安延卻明白了。

時光飛逝,若打算做一件事,便儘早開始。

他站起身,理了理雜亂的頭髮和褶皺的衣袍,堅定答道

“好。”

【任務完成,啟用成功】

*

傍晚,日暮沉沉,林昭寧算著時間做了晚飯。

林昭明一坐下,手也不洗直接抓起筷子端起碗。林昭寧正給爹孃盛飯,見狀喝了聲,林昭明便灰溜溜地洗手去了。

林父林母見狀,相視一笑

這孩子,隻有他姐管得住。

當全家坐下開始用飯時,隻林昭明一人狼吞虎嚥,林父林母皆滿麵愁容。

林昭寧夾了筷野菜放入林父碗中,問道

“爹,發生何事了?”

林父看見林昭寧的動作,眸光一閃,將菜放入口中,又扒了一大口飯,才答道

“樹上的花快謝了,要結果子了。那果子,結得多是多,卻不大甜,去年那一車果子,大都爛地裡了。再這樣下去…”林父冇往下說,可林昭寧知曉下麵的話

再這樣下去,家裡就揭不開鍋了。

林昭寧咬著筷思索片刻,對著林父道

“爹,明日我也想去園子。”

林父猶豫片刻:“姑娘,你身子好了嗎?那地方蚊蟲多,陰得很。”

林昭寧撒嬌道

“爹,已大好了。我成天再屋子裡也悶得慌。”

林母見她這樣執著,也笑著勸道

“一起去吧,阿寧長這麼大,都冇去過幾次園子。”

“謝謝娘!”林昭寧依靠上林母的肩,彎著眼道:“娘最好了。”

經林昭寧這一番撒嬌打趣,起先桌上那股哀喪之氣皆一掃而空,又是一片歡聲笑語。

第二日林昭寧起了大早,準備全家一同去園子裡。

清晨的空氣中還帶著涼意,為護著這瘦弱的身軀,林昭寧在輕薄的米白長袖裡襟外套了條半袖交領長衫。

正出門,林母見了她這身,催促她回屋換了身長袖外袍。

“娘,我不冷,這樣剛好。”林昭寧執拗

“阿姐,這條半袖我給你帶著,你就聽阿孃的吧,免得受涼了。”林昭明手裡拿個饅頭邊啃邊說著。

看著麵前招呼著的兩人,為了不耽誤時辰,林昭寧無奈,隻得換下。

爹孃和昭明都挎著鋤頭,隻讓林昭寧挎個空籃子,說什麼都不讓她再拿著其他東西。

*

沿溪行約莫二裡路,便到了家裡的果園。周邊用籬笆圍了一圈。籬笆門旁有間小屋,裡頭放著張小桌並幾個碗,以及各種肥料、扁擔、水桶爾爾,這便是三人日常歇息的地方。

林昭寧隨著林父步入園中。

她對果園的記憶實在模糊,即使將湧入的記憶翻了個遍也未知全貌。因此這可以算得上是林昭寧第一次來到果園。

蒼翠的樹冠遮天蔽日,枝椏開滿桃粉色的小花。有的花開正盛,嬌嫩欲滴;有的蔫頭耷腦,搖搖欲墜。

這園子倒也不大,一刻鐘不到林昭寧便轉了一圈。

想起昨日所說的能力,林昭寧將信將疑地撫上樹乾。

【通感中,請稍後】

那熟悉的機械音又出現了

林昭寧轉身看向身後的父母和昭明——他們皆做著自己的活,隻聽見除草澆水的聲音。

真的隻有自己能聽見。

林昭寧更加確信。

不過一會,林昭寧眼前便出現一副縮小的樹木透視圖,從根繫到樹頂一覽無餘,其中有養料輸送動態,土壤、空氣濕度皆以百分比的形式顯示在一旁。

這不是在科幻片裡纔有的場景嗎!

林昭寧愕然。

伴隨著畫麵出現的,還有一陣語音

【我目前狀態良好,養分充足,水分充足,無異常】

是樹在說話!

林昭寧被驚得吸了口氣。

簡直是高科技啊!

林昭寧回過神仔細看著麵前的畫麵,仔細觀察養分的去處——養分如流水般源源不斷地運向枝乾末端,開花處更甚。

依據先前學過的知識,花繁並不是很好的事,這意味著後續的果繁。若是果實過於繁茂,養分供不應求,結出的果便會繁而不甜。

為了證實心中所想,她又觸摸上另一棵樹

【我吃得飽,水也充足,溫度適宜,一切剛好】

是個活潑些的聲音

林昭寧被這樹逗笑了,真是樹在說話,每棵樹的性格還各不相同。

捂嘴笑了會,林昭寧便細細端詳起麵前的畫麵來。

和上一棵一樣,開花的枝椏吸收了更多的養分。雖然這樹現在看起來蒼翠茂盛,可若同時給滿樹的果供給養分,仍會力不從心。

林昭寧將爹孃叫來,給他們細說果實不甜的原由

“我先前讀了本書,書上說,一棵樹上果結得多了,養分便供給不足,那果實用來生甘的養分便被耗儘了。”

林父林母聽得似懂非懂

“這養分是何物?”

林昭寧才反應過來,“養分”是現代概念,思索了番,換了個說法

“可理解為果實所需要的吃食。果繁,就如一家生了好幾個孩子,可家中吃食不多,如何能將每個孩子都養得白白胖胖?”

這回他們理解了,直點頭:“若是這般,該如何解決呢?”

“若要果甜,便需疏果。即將一部分的果在剛生出之時摘下,讓剩餘的果實有充足的養料繼續生長。”

林父林母對視一番,為難道:“那這被摘落的果,豈不是廢掉了。”

“娘,多果卻賣不出去,何不得少些,也可賣得多些。咱們是為了賺銀子不是?”

林父思索片刻,讚成點頭

“阿寧說的有理,便照阿寧說的做,咱們試一試。”

林父全然信任女兒。

晌午時,林昭寧回家做飯送到園子的時候,在路上看見了一窩春筍,忙興奮地將林昭明拉來。

“阿明,看這,尖頭的這個,把它挖出來。”

林昭明不明所以,隻是照做。一鋤子下去,白花花的春筍被攔腰斬斷。

“阿姐,你要這嫩竹子作甚。莫若砍這大竹子,削成竹條,讓阿爹給你編竹蜻蜓。”

林昭你裝了滿滿一竹筐的春筍,將泥拍掉,欣然道

“這你就不懂了吧。這叫竹筍,可好吃了。今晚阿姐做給你吃。”

“竹筍?”林昭明照著模仿,“這東西還能吃?園子東邊遍地都是,冇見著人摘。”

“阿姐今晚便給你露一手,瞧好了。”林昭寧俏皮地眨眨眼,俏皮道

林昭明不曉得阿姐的眨眼是何意,他隻覺得阿姐做這樣的表情十分可愛俏皮。

*

過了好些日子,空氣中的涼意慢慢消失,天氣漸漸炎熱起來。屋後的樹葉從翠綠變成了濃重的墨綠,更顯生機。

辰時未至,天光大亮。久居地下的知了也耐不住寂寞,紛紛開嗓。

林昭寧外邊隻穿了身坎肩比甲,用條紅絛將頭髮全束上,用冷水潑了潑臉,匆匆吃了口早飯便往園子裡趕。

這幾日樹上陸續結了果,要在這幾天內將那些外表看著不美觀的果子都去了。一樹的果子,隻能留下半樹。

工作量巨大,卻隻家中四個人做活,因而這幾全家皆是早出晚歸,腰痠背痛。

這副身子確實是運動少了。剛開始的第二天,林昭寧整個身體像要散架一般,渾身痠痛,邁一步都疼。

如今倒是好些了,這副身子在林昭寧的努力下硬朗了許多。隻是這打從孃胎裡帶出來的體虛實在是冇辦法,還是要儘量避免著涼。

林昭寧到了園中,從屋子裡拿了個空揹簍,站在一棵掛滿果的樹前,先安撫一番

“彆害怕,我輕輕的,不疼。”

說完便細細找尋起要摘下的果子來。

樹上的果子都青著,表皮還帶著紮手的絨毛。一整枝枝椏,密密麻麻全是果子。抓住一枝,檢視一番,一次伸手摘下五六個,反手丟入後背的簍筐中。

不僅廢體力,也及其耗費眼神。

隻摘了一半,林昭寧已是滿頭大汗。隻在汗水將要流到眼睛裡時,林昭寧纔會抬起肩胡亂地抹一把。

“阿寧,來喝口水歇歇吧。”林母在陰涼處捧著碗水喊道

林昭寧應了聲,將手中的果子拋入筐中,卸下沉重的揹簍跑過去,神采奕奕地笑著接過母親手中的碗,大口大口地喝起來。

林母心疼地用衣袖擦了擦她額上的汗珠

“阿寧,累了就歇歇,快晌午了,這麼熱容易中暑。”

林昭寧酣暢淋漓地飲儘,擦了把嘴角,仍歡笑著

“約莫今日便可摘完了,明日咱們可以好好歇歇了。”

在太陽落山之前,林昭寧將最後一顆果擲入筐中。

終於結束了。

林昭寧擦了把汗,揉了揉痠痛的肩,伸了伸腰。

又和林昭明一起將摘下的果子堆進挖好的坑裡,填上土。

做完這一切,林昭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哀嚎道

“終於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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