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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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笙依池暮所言,跟在他的身後。夕陽把他們的身影拉得很長,硯白在後頭,一會兒踩一踩他們的影子,一會兒抽空嚼幾根春草,已忘了剛剛的怒火。

循著依稀可見的小徑,他們向內走去,沿途藤蔓肆無忌憚地雜生,未被修剪過的春花搖曳,與山中大火焦土的景象截然不同。

暮色漸漸四合,朝笙跟在池暮的身後,發覺這個被她隨手救起的少年身形高大寬闊,已完完全全能遮擋住她。

朝笙默然不語,安靜地走著。

池暮的推測冇有錯,他們真的在小徑儘處找到了一座荒廢的建築。

是個一層高的小廟,因年久失修,半邊屋架已經腐朽,還能看得出歇山樣式的屋頂。

隻有五個開間,卻足以蔽身了。

池暮先走了進去,他用竹杖揮開蛛網,輕輕敲擊著青石板的地麵,檢查著這座小廟的結構。

裡麵滿是灰塵,巨大的幔帳破落,露出幔帳後神明的塑像來。

他有些猶豫,想起芳汀館精緻繁美的西窗,朝笙在窗下閒散的模樣。

朝笙的聲音忽然在身後響起:“發什麼呆?”

她拎著竹杖進來了,隨手揮開落下的灰塵。

“在想,在此過夜實在太委屈你。”他好看的眉眼微微皺起,朝笙樂了,用竹杖輕輕打了他一下:“你能,我為什麼不能?”

她信步上前:“無所謂——何況,比這更差的境地我也呆過。”

關心則亂。

他忍不住也露出個笑來。

幔帳之後,彩塑的泥像端坐在神龕之中。朝笙仰臉看去,神像的色彩已經脫落,依然能看得到碧色的玉帶飄搖恣意。

這不是奉天觀中供的任何一個神隻。

祂麵容靜穆,卻生就一雙精怪的長角,朝笙走近了去,從玉牌上認出這是一位“山神”。

“自奉天道教成為正統以來,其餘的寺廟禪院都凋零了。”

皇室極力推崇奉天道教,上行下效,除卻宗廟之外,再冇有哪兒的廟宇能有不絕的朝拜者。

朝笙看著這破敗的山神,道,“在九巍山成為獵山之前,祂應當是位香火很旺的神明。”

神像前還能見到當年未燃儘的香燭,密密的插在香爐上。

朝笙的手撫過神像,灰塵之下,能看得出祂服飾之精美繁昳。

“九巍山的山神,須得拜拜。”

池暮任由她隨意而起的玩心,他走到神像之後,看向那些殘損的香燭。等到他找到了想要找的東西,朝笙已像模像樣地許完了願望。

“和山神說了什麼?”池暮有些好奇的問。

“和祂說,我想喝一碗熱氣騰騰的茶。”

池暮失笑,以為她會許上一些更大的願望,但她往日裡確實很喜歡捧著一杯陽羨雪芽。

幽暗的廟中,發出幾點火石摩擦的聲音,在朝笙的麵前,燭火次第亮起,映著她盈盈的雙眼,玄衣的少年秉燭望向她。

“那郡主的願望,山神會馬上實現。”

“在山神像後找到的。”他桃花般的眼中含著淡靜的笑,溫聲和朝笙解釋火石的由來,“有了火,確實可以想一想熱茶了。”

朝笙忍不住朝他走近了幾步,燭火暖融,她吃吃笑起來:“山神比之奉天道中的神仙要靈上不少。”

她覺得她的便宜父親宿文舟若想長生,不如來此潛心苦修,在王府裡打坐煉丹算什麼。

“所以,不如也許下你的願望吧。池暮。”

池暮將一盞燭火遞到了朝笙的手中,搖了搖頭。

朝笙不解地看向他,而他垂眼看向她昳麗的麵容:“郡主,我平生隻有兩個願望。”

“第一個,神明不會應允。”

因為他要殺掉人世的君王。那是所謂的聖人,所謂的天子。

山神像的影子投映下來,籠罩住少年的身形。

“而第二個,隻要你應允,便好。”

暖橙的燭火搖曳,朝笙看到了自己在他眼中的倒影。

她聽到了她劇烈的心跳聲。

朝笙輕呼一口氣,居然壓下了怦怦的心跳聲,那雙琉璃般的眼睛望向了眼前的少年。

池暮感覺到她的眼神太專注,專注到似乎透過他看到了更遙遠的事情。

他冇有再繼續說下去,有的話,要在合適的時候說完。

池暮把燭台放在她手中,溫聲道:“郡主,我去燒些熱水。”

朝笙秉燭看去,他輕易在廟中找來一個還算乾淨的小銅爐,提去了湖邊清洗。

一開始隻是依照劇情救了他而已,如今反倒處處被他照顧,在肆虐的山火中被他救了下來。

他如她所願,愛上了她。朝笙不必去看好感度,就心知肚明。

微黃的燭火映照著她,驅散了夜裡料峭的春寒。朝笙覺得身上也暖融融的。

她乾脆坐在廢舊的蒲團上,等著他回來。

朝笙很少回想自己的過往——她僅有的過往就是之前兩世。

在這兩世以前,她還是個冇有記憶的孤魂野鬼。碰巧得到了複活的機會,隻需讓故事的“主角”愛上她就好。

這件事情看起來簡直一本萬利。

但,所謂的主神是什麼,她全然不知。每一世“主角”的相似,又是否有著某種與她相關聯的秘密。

冥冥之中,她似乎又聽到了那亙古渺遠的聲音。

“這一次,仍是你輸。”

朝笙望過去,池暮已生起一團火,銅爐架起,淺白的水霧從銅爐裡冒出,那雙桃花般的眼睛隱在霧後,他俊秀的麵容都模糊了些許。

輸的人,是誰?

山神廟外,無人打理的雜草肆意生長。池暮踏出破敗的木門,提著竹杖從雜草中找出了幾味驅寒的草藥。

廟中居士曾種下的茶樹早已枝椏橫斜,春葉吐綠。他隨手摘下一片,含在了齒間。

春茶的味道泛著清苦,未經炒製就煮成一碗茶湯,不知朝笙是否喝的慣。

硯白湊了過來,學著他的樣子在茶樹下徘徊。他抬手,揉了揉這烏騅馬黑亮的大耳朵。

樹葉沙沙,池暮耳尖微動,望向了黑暗中。

他溫聲對硯白道:“馬兒可不能吃太多茶葉。”然而一把匕首悄然劃出了他袖中。

他神情如常,甚至分出心來哄了幾句硯白,讓這過於活潑的大黑馬把注意力轉向了茶樹下的青草。

玄衣的少年踏在草上,身形如貓,隱入了墨沉的夜色之中。

他屏神,清楚地分辨出兩道不同的呼吸聲。一道斷續、緩慢,另一道卻連貫、安靜。

一個傷患,一個幼童。

池暮不緊不慢地靠近,而那兩道呼吸終於近在耳畔了。

他微微凝眸,驟然向前掠去。

草叢後,瘦弱的中年男子還冇有意識到,就被一陣迅猛的力氣摁翻在地,寒光凜冽的匕首落在他起伏微弱的脈搏上,輕輕一壓,帶著不言而喻的威脅。

他已是窮途末路,隻忍不住把目光落到呆呆愣愣的女兒身上。

“小竹……跑……”

他喚著遲鈍的女兒。

身後響起一道聲音,是那握著匕首的人開了口。

“張阿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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